圈
撰文: 阿妮
「剛才我在彌敦道,行著忽然覺得很累,一直很努力令自己生活得快樂些,努力到我已經不想再努力,於是我停下來,抬高頭只看到四面高樓,像一個爬不出去的井,我很想大叫,很想喊救命,很想有人可以救救我,可是連我都救不到自己。」千杏抽起紙巾抺淚。
輔導員陳先生不慌不忙地問千杏:「什麼推動你由那條街走到中心來見我?」
千杏想了想,搖搖頭,「不知道。」
陳先生再問:「以前試過自己鼓起勇氣繼續努力嗎?」
有的。
那一年。
千杏一連幾次都按不實掛線的鍵後,才看到自己的手顫抖。她立即用雙手圍著自己的腹部,企圖用體溫令自己雙手回復正常,胃卻翻天覆地,嘩啦嘩啦吐了一地。
直至乘車直至推開門看到偉華,千杏的魂魄仍然掉得七零八落。她躲進偉華的懷內,一言不發。偉華用下巴擱在她的頭上,時而吻著她的額角,溫柔地問她怎麼了。千杏抬高頭,看著眼前的男人,只能吐出:「我……很害怕。」
偉華掃著她額角的碎髮,「我會一直為你遮風擋雨。」千杏的淚珠此時才落下來,不是因為感動,而是求救無門非常無助,很想說有些風雨是你也抵擋不了,你也保護不了我,我已經開始受到傷害了,可是,我無法告訴你。
偉華安頓千杏坐在書桌旁,繼續寫書法。千杏曲起雙膝,抱著自己,抬頭看著偉華自若安然,揮筆穩健有力,輕柔收筆。千杏問,「你寫的是什麼?」偉華微笑,拉她起身,擁著她一起看宣紙,「我剛才一直想著你,但知道你忙著,只好自己寫字打發時間,提起筆就寫了這首詞。」
相思欲寄從何寄?
畫個圈兒替;
話在圈兒外,心在圈兒裡。
我密密加圈,你須密密知儂意:
單圈是我,雙圈兒是你;
整圈兒是團圓,破圈兒是別離。
還有那說不盡的相思,
把一路圈兒圈到底。
千杏的一顆顆淚掉落宣紙,筆劃徐徐化成一圈一圈墨點。偉華把她轉過身來,吻去她的眼淚,「是什麼為難了我的公主呢?」千杏搖搖頭,偉華嘆口氣,「你總是不知道我多愛你。」千杏哭得更凶,辯白:「我知道!其實是你不知道我多麼愛你!你不知道!」偉華看進她的眼內,「那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?有什麼困難是我解決不到?只要你說一聲,你知道我必定可辦妥。」
千杏知道他句句屬實,心裏慢慢平靜下來,抿著嘴,伸手摸著偉華的腮角。這男人真的不知道她多麼愛他,千杏愛到只要他在自己的身邊,她就有勇氣有力量去面對全世界。她雙手輕輕圈著偉華的頸,閉上眼用吻品嚐愛。
曾經,她以為已經擁有全部想要的。
「你說『曾經』,那麼後來是不是有了轉變?是什麼的轉變呢?」陳先生趨前身體。
千杏抬高頭,看著沒有出口的天花板,哭著喊,「我的世界崩潰了。」
更準確來說,自從偉華離開千杏後,她的生命就如鏡跌成碎片,碎片散落一地,無論千杏如何努力拾起它們,都無法收集齊全。她把自己拋進工作,可是,更高速的邁進,只換來進一步分裂的靈魂。
折磨得不似人形的千杏,跑去向陳先生求助。
陳先生查問她的工作、人際關係等狀況其實都良好,僅只是心裏的傷口,「那如何是好呢?」陳先生嘆一口氣。
千杏倒過來安慰陳先生,「我以前見過幾位臨床心理學家和輔導員,他們都沒有辦法。我也不期望你能幫我,只是想再試一次。即使你幫不到我,我都不會怪你。」
那個輔導室的門口,千杏再沒有踏進,卻無意中推開了另一片新天地。
自在社的社群生活,讓千杏在接納和鼓勵裏,傷口得以慢慢癒合;在互相提點的過程裏,重獲希望和能量,進步長足。千杏抬頭看到的不再是爬不出去的井,而是藍天白雲,晴空萬里。她不需要追尋失落的碎片,它們從四方八面走回來,緊靠在一起支持著千杏。她的努力不再放在自己的傷口上,而是學習為別人的生命帶來正面影響。
當千杏心裏的愛滿溢到跨越如深淵的裂口,她覺得可以再次找偉華,這位留下傷口深至荒廢了千杏五年青春的男人。這段過去不再被分割出來,而是連成一塊完整的生命版圖,可以自由自在往返。桃花無法依舊,人面當然全非,情逝不能復再,但可以無所不談,關愛有加。
某次和偉華談電話時,千杏呷一口咖啡,放下杯時咖啡濺到紙上,才發現紙上許多圓滿的圈。千杏甜甜笑起來,夫復何求?
喜欢阿妮的故事. 也喜欢千杏的勇敢和坚强. 故事的结局很动人, 伟华和千杏, 虽然分开了, 依然保持着一种友爱. 我们现代人, 都习惯将爱当做占有, 一旦缘分尽了, 双方反面成恨! 爱与恨原来是这样的近, 这样的两个极端! 最近娱乐圈的霆锋和柏芝的婚变新闻, 叫人听了甚觉惋惜. 如果他们能够看到阿妮的这篇分享, 也许会有所启发!
我也很讚同,有些傷口原來都是需要自己容許,才可以癒合的……謝謝分享!
Dante, 嗯,可以友愛。Kenon, 人生可以很圓滿!
Dante, 今天看新聞,好像真的搞離婚啊。如果由十八歲開始深愛這個男人,不惜結婚生兩個兒子,巴不得一生一世,還有什麼值得要與這個男人決裂呢?其實可以在活著的時候愛對方,已經值得感恩。為何總要到失去時才學懂珍惜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