憤怒背後

撰文:阿妮

如果情緒是人生必修課,那麼憤怒幾乎是惠美前半生的主題。

惠美常存深厚的善良,無條件關愛別人,沒機心又不記仇,可愛甜美,但內心的憤怒就連惠美都百思不得其解。每次惠美見到至程就無名火起,即使心裏有感謝至程多年恩情的部分,同場卻仍然有憤怒上演,連帶一干相關人等統統一併憎恨。當導師說可以在冥想修行過程中向對方坦然傾訴,惠美淚如雨下,想說的話從胸口湧出來幾乎即時帶淚嘔吐,才深刻意識到愛恨交纏的一塌糊塗。

憎恨之所以能生出來,可能因為有裂縫,有傷口。受傷是一種感覺,真實的感覺,在自己的主觀世界裏是有證據為基礎的事實。因此,若換另一個角度去看,就能看到不一樣的故事,創出不同的描述,例如一種學習、一段經歷、一些提醒等,傷痛似乎變成另一種得著,彷彿不再是傷痛。但內心的傷仍然確切存在,若勉強自己說傷痛不是真的,全盤否定自己的感受、所認定的事實,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。改變對傷痛描述的這條路好像行不通。

若果把重點放在未來,惠美渴望的是可以放下傷痛放下怨恨,把兩人當中的石頭挪開,可以步近,可以在生命完結前珍重這個人,珍惜這段關係,編織美好的回憶,讓自己的心靈亦帶著平靜而溫暖。即使惠美常常記著這個美麗圖畫,但面對至程時憤怒洶湧而至,自我提醒的機制、渴望創造幸福未來的推動力,亦似乎在關鍵時候起不了扭轉乾坤的作用。

如此堅執著憤怒,似乎有某些得益以致不肯放手,到底是什麼好處呢?指責對方時似乎把注意力放在對方身上,憤怒成了當中的擋箭牌,切勿靠近,於是就不需正視自己排山倒海的內在,免卻自己處理不到而崩潰的危機,憤怒也成了自我保護機制。表面看來是聰明的方法,事實上日子久了,不但傷害了自己的心靈安康、身體功能,更逐步拉遠兩人的關係。這樣的結果,當然非惠美所願。

惠美也不是沒有鼓起勇氣,去面對及嘗試處理內在。先觸碰的是如一幅鋼鐵牆的哀痛,憤怒有多深,傷痛就有多深,愛亦有多深。傷心的是當時被背叛、被出賣、被利用、被恥笑、被羞辱,措手不及的難過,這份痛恨足以令兩人的關係一生割裂。更深的傷心是怪責自己不夠聰明、不懂保護自己、不聽別人勸告。即使後來有體諒自己的局限,原諒及愛惜自己的部分,視這些經歷為學習,都仍然有更深一層的傷心 ── 即使對方說如何愛自己,自己無法相信對方無法建立信任及安全感,亦從深心處知道幸福不會在這段關係中出現的無奈,還有眼看關係逐漸惡化而無能為力的無助。公道一點來看,關係是兩人都需要付出去建立安全感及信任,惠美怪責自己的部分減少了一點。

又或者,憤怒是一種情緒式的呼救,惠美害怕什麼?惠美害怕與至程疏遠分離,害怕見不到他,害怕聽不到他的聲音,害怕無法和他談話,害怕自己沒有珍惜和他共處的時光,害怕自己把關係弄垮,害怕自己傷害了愛的人,害怕分離的悲痛,害怕牽掛的折磨,害怕孤獨,害怕沒有同伴,害怕失去了導航,害怕失去溫暖、支持、關心、鼓勵和愛護,害怕自己摧毀幸福,害怕自己再犯同一個錯,害怕自己害怕。

惠美想保持友愛關係,需要對方的尊重及珍惜。若放下想對方改變的欲望,惠美明白到首先尊重及珍惜自己,選擇去做的所有事都是出於自己所願意、自己所需所想,而不是討好、配合對方,並且拒絕一切對自己缺乏尊重的言行,包括表達不滿。

曾經一段時間,惠美很努力地討好對方,想知道對方需要什麼,美其名是去配合對方。然後,惠美更努力地創造自己的事業、成就及財富,希望以外在客觀條件去換取對方價值觀系統下的認同,如此,自己仍然沒有站立得穩。到後來,惠美發現自己一直用對方的規則去玩對方世界中的遊戲,但其實完全不必要。

也許對方往後一生都不懂或者不會去真正尊重、愛我們,一生都沒有學懂,關係發展就沒有希望,但我們擁有屬於自己的世界,看到了自己擁有已久的幸福及成就,看到了自己的獨特,看到了自己的美麗,看到了獨立個體的分界線,看到了自己沒有失去愛與被愛的能力,而是學懂了調節與選擇。

遇上愛的人,卻只能以戀人以外的身份去經營關係。這人在我們的生命裏也許不是戀人,可能是老師,教曉我們愛情以及其他人生課題。

多謝你,我愛你,祝福你。

《法國網球公開賽冠軍的啟示》讀後感
笨小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