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牙妙手

撰文：余振緯(Lawrence)

易牙，春秋時代的名厨；得到齊桓公的寵幸，專責服侍他的飲食。易牙是第一個開設私人餐館的，常被後世的厨師敬奉為行業的祖師，香港亦曾有餐館名《易牙妙手》。因為他高超的厨藝，使齊國菜成為了中國最早的地方風味菜，後來逐漸演變成中國四大名菜之一的魯菜，實在功不可沒。可是，易牙為向齊桓公獻媚，曾烹煮親生兒子，來滿足齊桓公吃人肉的幻想，這種令人毛骨聳然的惡行，加上後來發動政變等，皆為後世所唾棄。

古往今來，大大小小如易牙般，道德情操靠邊站的事件，不斷發生；特別在強調專業化的現今社會，專業人士往往自覺較服務對象優越，容易忽略對人的基本關懷。

易者，變也；專職在牙齒上搞變化的現代「易牙」，非牙醫莫屬了。

很多時候，牙醫像在我們口腔裡進行「雕塑藝術」：磨、削、刮、挑、鑽、鑿、搖、拔、撬、切、剌、縫；一雙細眼一對巧手，缺一不可。然而，並非所有牙醫的工藝水平都一樣地高。一個牙醫的醫術除了取決於資歷和經驗之外，我想，能否懷抱高尚的專業情操至關重要。一個人如何看待自己作為一個牙醫，以及怎樣看待眼前的痛病者，將會如如實實地，彰顯於他專業生涯裡的每一個細節之中，對他的專業判斷和手藝水平起著關鍵的影響。

大學時期，有日無緣無故地牙痛，年青牙醫說原因不明，用有點殘舊的工具，嘗試補牙了事。幾日過來，剌痛不減反增，於是再次求醫。他說唯有拔牙才可根治(現在的我當然知道，至少也有「根管治療」(俗稱「杜牙根」)這個選擇，以保存牙齒為大前題)，六神無主的我只好聽從他的法落。在漫長的過程裡，年青牙醫用鉗子咬著我堅實的大牙，像拔釘子一樣，不斷地大力左搖右拉，弄得我的頭也不住搖動。滿頭大汗的他連忙著女助手捉著我的頭，強行把任務完成。之後他一邊甩著手一邊喃喃地說：「嘩，手都軟埋！」

另一次，在大學牙科診所作定期檢查，牙醫甲說我上排牙有十多處蛀蝕，著我盡快逐一磨除並填補，把我嚇得不知所措。經兩次共三小時、沒有麻醉的治療後，我的口久久未能合隴，而且滿口都是突劂的水銀！一個多星期後，帶著忐忑的心情到診所覆診，怎知醫生甲已經離職，面前的醫生乙看完報告，抬頭問：「余同學，你怎麼啦？」我簡述了醫生甲給我做的一切，他疑惑地再看看報告，又看了我的牙齒，然後說：「我認為你並沒有蛀牙，不明白為何要給你做那些治療。」我聽後目定口呆。很多年以後，我和一位相熟的資深專科牙醫聊起此事，他說看我那些被填補過的地方，位置和深度的確過於機械化，並不自然；他還透露，檔案資料顯示，在那個年頭，香港人花於補牙的金錢突然激增，前所未見，這下實在可圈可點！

我的經歷肯定只是冰山一角，我耳聞和目睹的種種慘痛故事，實在有太多。特別是近年牙醫間競爭日漸激烈，一般牙醫都爭著提供高收費(入)的牙科服務，例如植齒；病人往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實驗品或者練習對象，因而產生很多不必要的痛苦，這對病人公平嗎？這樣的牙醫可敬嗎？

說到底，專業的牙醫除了擁有妙手以外，還要有仁心。如果只像易牙，技藝高而人格低，我想，遲早要專業失德！